[姑苏原味]从双塔菜场到“苏州码子”

苏州夜话

双塔菜场成为网红打卡地

去年以来，苏州古城一个以“苏州码子”为主题元素重新设计的菜场实实在在的走红了。各地的人们纷至沓来，在这里拍照打卡发朋友圈。摊主们在赚足了人气的同时，数钱数到了手抽筋。
与此同时，人们对于“苏州码子”的认知正在渐渐扩散。

新变化：无处不在的老元素

双塔菜场，一处极其普通的传统菜场，因为紧靠双塔景区而闻名。当有一个改变的机会摆在前面时，它毫无犹豫地选择了把握，由此迎来一次彻底的变身——它与一种极其古老的苏州元素结下因缘，那便是据传始于商周、成熟于唐宋的记数方式：“苏州码子”。
这个名词对于很多人说太陌生了。但这种古老而陌生的名词却仍存留于港台地区。双塔菜场的设计团队据说就是来自于宝岛。而当“苏州码子”真切地作为双塔菜场新元素出现的时候，很多人都抱着观望和怀疑的态度。于是，当 “双塔”两个汉字也被以苏州码子代替、其中的“双”字设计成“〤〤”（在苏州码子里代表44）时，现场报道的记者把它读成了“叉叉塔”。

菜场带有苏州码的灯笼古色古香

在这里，蔬菜、水产、米粮、文创产品等被严格分类摆放，且各有不同颜色的大灯笼显示汉字，每个品种所附属的“苏州码子”数字也不一样，就连配钥匙的也都有自己所属的苏州码子数字。而地面上的电子投影、每个经营业者的衣服上也都有苏州码子的标识。墙面上还有苏州码子的数字对照表……由此可见设计师的细心和对于苏州码的推崇。

业者身上的苏州码元素

双塔菜场内的灯笼上有苏州码元素

尽管也有各种非议，但是干净的地面、有序的摆设、现代派的装置还是让人耳目一新。寻常的菜包肉包、馄饨、梅花糕、八宝粥等在这里像是换了一种滋味，大受欢迎，节假日更是排起了长队。

旧史料：苏州码与苏州的关系

“苏州码子”是一种记账方式。
《中国通史》记载：“我国在商周时期已出现记数的符号，但在很长时期内并未形成一套完整的用于记数和演算的数码。至唐代才开始用数码记数，宋元时期逐步得到完善，其使用也更加普遍。”
在遥远的中国古代，并没有阿拉伯数字或罗马数字，而以汉字大写来记数显然太麻烦。于是，一种花码记数的方式便应运而生并很快流行开来。苏州码子其实是一种进位制记数系统：以位置表示大小，记数符号写成两行，首行记数值，第二行记量级和计量单位。

双塔菜场内陈设的“苏州码”与记数对照表

苏州码子与阿拉伯数字对比图

这种古老的记数方式让人想到古琴的指法——挑和勾的记谱方式都是在一个定式里加入大写阿拉伯数字。这也是中国古老音乐与众不同的地方。
“苏州码子”与苏州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迄今为止，并没有任何资料显示是哪位苏州人发明创造了它。但是从其演变的历史轨迹看，这种记数方式是缘于中国古代算筹和记数数码，有人甚至说可能与赌博或是码头搬运工算筹有关。大约是到了明代，才成为完整统一的数码方式，并在江南一带的商业界作为暗码使用。苏州作为明清的商业繁华重地，显然是这种数码使用较为流行的地区，因此诞生了“苏州码子”这个名称。

京城斗蛐蛐赌博的记账本上的苏州码

有趣的是，学者王世襄在《秋虫六忆》中曾提及以赌博的方式斗蛐蛐。其中有关蛐蛐的称重登记、输赢的记账方式都是用的“苏州码子”。不惟如此，蛐蛐罐通常有块附属的“水牌”，它正面写着虫名、购买的日期和产地，背面则是战斗纪录，包括日期、重量、战胜情况等，凡事带有数字的都是用“苏州码子”表示。可谓是把“苏州码子”使用到了极致。
从晚明到清代，苏州作为极其活跃的消费性城市，博彩业相当发达。由“苏州码子”在此行业的广泛运用不难推论，它的使用或已深入到民间各种消费领域。

老物件：万能的“苏州码子”

有关苏州码子的流行，甚至在海外的影视剧里也能找到佐证。英国BBC公司2010年出品的《神探夏洛克》第一季第二集里中，“苏州码子”便作为谜面出现，并成为破解案件的重要线索。

《神探夏洛克》里的“苏州码子”

在天津的一个洋车的铁皮牌照上也是用苏州码子代表数字的，翻译出来的数字为“1580”。这块车牌如今标价为13万元；而上海出现的一把锁上也有苏州码的元素，开价价5000多元。
高邮走出去的著名作家汪曾祺在《草巷口》里曾经写道: “他用一杆很大的秤约了分量, 用一张草纸记上‘苏州码子’……”可见，在其家乡也是用苏州码子记数的。
至于古籍木刻本上，用“苏州码子”代表页码的更是寻常。据文学山房掌门人江澄波先生介绍，现最早见到的带有“苏州码子”的为元刻本，至于明清两代就更多了。苏州图书馆古籍部副主任沈黎证实，“苏州码子”用于古籍页码见于元代和明初刻本，主要刻在书口记字数的。

1957年苏州人民路571号建房账本上还有“苏州码”

作者收集的民国账本中多用苏州码记账。
而在中医行业，使用“苏州码子”开方子更是一种常规。直到现在，在港台地区的餐饮店乃至一些老中药店，还仍旧维持使用苏州码记数。
前段时间，东北师大的学者王增宝还在研究一个课题：《〈王乃誉日记〉手稿与苏州码释读问题》。王乃誉是王国维的父亲，其日记中多有苏州码子的出现。
始于1905年的京张铁路为詹天佑所设计。2011年有人在旧址发现了两块石碑，上有神秘符号，后知是苏州码子的59和62。而这两块石碑被发现的地方，恰好位于京张铁路59和62公里附近。

京张铁路上的苏州码子（网图）

其实，“苏州码子”并没有彻底淡出过人们的视野。
痴迷苏州码元素的苏州平面装帧设计大师周晨，曾以一本《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夺得“世界最美的书”荣誉。而这本“土得掉渣”的书的页码，使用的就是“苏州码子”。这些年来，周晨在国内外到处搜寻有关“苏州码子”的史料，可谓“集腋成裘”。而这次苏州双塔菜场的“变脸”，据说就是受了他的设计灵感影响。

周晨设计的《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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