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原味]吴苑春光，探春短溪

苏州夜话

杨旭辉（左）、老郑（右）

主讲人：杨旭辉

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与谈人：老郑

老郑/LaoZheng
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2月21日的最美苏州诗。今天我们的诗话苏州节目继续由苏州大学中文系博导、教授杨旭辉老师，和我老郑，和大家在一起聊古典诗歌里的苏州。今天我们要读的，是文徵明的两首咏虎丘的诗。

虎丘春游词

明·文徵明

吴苑春光处处宜，好山西列更逶迤。

韶光九十从头数，逸态闲情一一奇。

城雪初消柳未齐，过烧灯市向郊西。

春来排日登山去，先探梅花到短溪。

杨旭辉/YangXuHui
吴苑就是指苏州，吴是苏州的简称。在春秋时期，在苏州建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诸侯国政权，吴国。苑，就是我们讲长洲茂苑。吴苑春光处处宜 ，到了春天的时候，不管哪个地方，苏州每个角落都非常美。
老郑/LaoZheng
首先让我们看到的，在苏州西南一带的群山。群山非常好，非常美，看着就舒服。好山西列，成列、成行、成排。
杨旭辉/YangXuHui
跟“列”字相呼应的是“更逶迤”，逶迤是连绵起伏不断的。这个观照的是角度，是一个远景的写作。在看连绵起伏的西南群峰的时候，在早春的时候，还有点淡淡的春意笼罩其中，那就更美了。

虎丘

老郑/LaoZheng
下面第三句叫做“韶光九十从头数”。九、十怎么讲？
杨旭辉/YangXuHui
“韶光”是指时间、时光，韶光九十从头数，就是数时光。在这里为什么时光要“从头数”？这段时间经过了一段比较难熬的时间。难熬的时间是什么呢？天寒地冻，数日子。所以，在中国传统的风俗当中有“数九”，今天还有一个词语叫“数九寒冬”。数九从什么时候开始数起的？就是冬至开始，冬至就是入九了。
中国古人有一种说法，在闺中也好，或者文人的书房当中也好，会有画九九消寒图。所谓九九消寒图，画一棵树，树上画九朵花，每一朵花有九朵花瓣，每过一天，用彩色的笔把那花瓣染上颜色。当你染到了第九朵花的第九朵花瓣，九九八十一结束了，冬天完全结束，我们迎来了春天。
韶光九十从头数，这是数九的一个说法了。

九九消寒图

老郑/LaoZheng
原来是这个意思， 韶光九十从头数。
杨旭辉/YangXuHui
这个“头”，就是从冬至（数起），所以冬至在古人的节日当中是一个很重要的节令。
老郑/LaoZheng
逸态闲情一一奇。
杨旭辉/YangXuHui
到今天还没有完全出九，但是已经到九的尾巴上了。这个时候，冬天即将结束，春天即将来临，在城外的群山，尤其是虎丘山边，已经开始一种非常优美的姿态，那么我带着一种闲情逸致去游览。带着这样的愉快的心情、轻松的心情，眼前所见的，最常见的、最熟悉的景致，都会有很多惊讶的发现。
老郑/LaoZheng
发现了什么呢？我们看第二首：城雪初消柳未齐，过烧灯市向郊西。刚才我读第二句的时候，我读成“过-烧灯市-向郊西”，这里的“烧灯市”实际上指的是灯会。

灯会

杨旭辉/YangXuHui
灯会。在中国的传统，灯会最盛的是元宵节，但是，在元宵前几天，已经开始逐渐上灯了。
老郑/LaoZheng
那时候苏州城里比较好的、比较吸引人的灯是在哪里？在西郊一带。虎丘就在我们的西北郊。沿着山塘河往西面来，冶芳浜、青山绿水桥过来，在虎阜的山麓上面，会有各种各样的彩灯开始出现了。正在等待着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盛大的灯市的到来。它是一个慢慢的累积的过程。城里面刚刚下过雪，雪还没有完全化掉，但是，柳树已经开始爆出绿芽来。
杨旭辉/YangXuHui
而且这个绿芽并不是很多，这边有一点，那边有一点，不是很多的很茂盛的样子，城雪初消柳未齐，没有一片绿荫随风飘摆的样子，而是偶尔能够看到。这里我们再回到第一首，有一个呼应了，逸态闲情一一奇。如果很多了，看到柳条上有一个嫩芽，他不会惊喜，但如果只有一两个，柳芽已经冒青了，淡淡的柳芽跟未消的城雪相应，这才有一种惊喜感。
老郑/LaoZheng
杨老师特别指出了第一首的最后一个字很重要，就是春天是一个充满惊讶的世界，充满发现的世界，你会看见新生的各种各样的花朵植物，展开它的意态，它的美好，包括山水风光，各种各样的，让你充满惊喜。所以说，逸态闲情一一奇，城雪初消柳未齐，过烧灯市向郊西。走过去，向郊西。
杨旭辉/YangXuHui
你看，柳芽冒出来，他感到很惊讶。今天才年初十，正月十五还不到，已经有人家上灯了，我们即将迎来元宵节，有一个很快乐的时间。当然我们今天把它放在年初十，文徵明写的可能未必是年初十。

柳芽

老郑/LaoZheng
今天是正月初九、初十了，我们韶光从哪里来的？白居易说正月初三就已经开始有了。
杨旭辉/YangXuHui
他这个奇，有灯的一种奇，还有柳芽的奇，还有一个，他更要寻找春的信息。
老郑/LaoZheng
寻春、探春。
杨旭辉/YangXuHui
有一个词，在诗歌的最后两句。它就出现了，“探”字。
老郑/LaoZheng
春来排日登山去，春天的时候要去登山，而且天天去，我要安排好日子，今天爬哪座山，明天去另外一座山。

春日登山

杨旭辉/YangXuHui
文徵明不要工作了吗？
老郑/LaoZheng
他可以不工作，他是艺术家。
杨旭辉/YangXuHui
他是卖文、卖画为生，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是自由职业者。
老郑/LaoZheng
他需要在春天寻找艺术的灵感，他有正当的理由。
杨旭辉/YangXuHui
今天正好是年节过后的第一个双休日， 也可以安排我们的生活，然后抽一个闲暇，去虎丘山去游游春，去赏赏春。
老郑/LaoZheng
赏春是最正当的理由。你到了春天，还关在房间里面，宅在家里面，那是多么不正当的事情，可以这么理解吗？
杨旭辉/YangXuHui
而且这个时候你到虎丘去，去探春的话，你不小心你会撞上虎丘山的花神。
老郑/LaoZheng
那应该是正月十二，没两天就要出来了。
杨旭辉/YangXuHui
因为今天初十，后天就是花神出来了，花神生日。
老郑/LaoZheng
春来排日登山去，先探梅花到短溪。这一句写得特别好。
杨旭辉/YangXuHui
在这里面可以看出来，虎丘山的梅花并不像现在大家看到的邓尉香雪海或者林屋梅海一样，成片成片的梅花，它可能并不是很多，杂在各种的花卉当中。寻找梅花，先探梅花到短溪。也就是说，在早春的时候，所有的百花还没有开放的时候，梅花第一个是迎寒绽放。通过探梅花，其实背后是探春的意思在其中。
老郑/LaoZheng
这里面用到一个短溪的说法。虎丘山本来不大，溪河不可能很长，但是，把短溪写到诗里面是不太多见的。这也是一个在很常见的字里面，营造了一个不太常见的一种景象，一种词语，这个诗它就生动了起来，写诗常常就是要这样。

文徵明

杨旭辉/YangXuHui
苏州文化的精致，就在很小的一个方寸之地当中，寻找到很多的一种诗意和雅兴。文徵明是这样，文徵明的子孙后代也很会玩。比如说，他的曾孙文震亨就做了《长物志》，把文人书房里的盆栽、盆景写到了极致。也是一个很小的方寸之地，他能够享受到一种文人的一种意趣。
老郑/LaoZheng
我们苏州有个作家蒋辉先生，他这两年做了一件事情，他重新点校、解读了《长物志》，做的非常美，而且在三联中读上做了有声读物，大家有兴趣可以去听一听，很有收获，肯定会。
我们今天读了文徵明的两首游春词。说到文徵明，杨老师，最近一些年来，据我所知，文徵明是海外汉学家非常喜欢研究的一个人物。
杨旭辉/YangXuHui
特别是这两年，随着高居翰先生对文徵明的研究的成果译介到了中国大陆来以后，很多人对文徵明开始逐渐关注。以前对文徵明的研究，可能更多的是一些美术史论的学者在做。但是，如果纯粹从美术史论的角度来做，就是把文徵明为代表的明代中后期吴门画派的研究舍弃了很多的文化的内涵和文学的底蕴。
文徵明，作为一个画家来说，以前更多的把他作为一个职业画家来看待，但是，文徵明身上的文人气息是非常浓厚的。柯律格先生有一本书，后来翻译成中文叫《雅债》。柯律格这个研究就给我们一个很重要的新的视角，不能把他作为一个单纯的职业画家来看，还要把他作为一个文人这样的一种身份和视角，去看他那些绘画作品。

文徵明画作 《行书登君山图卷》

老郑/LaoZheng
前一段时间，经常会提到一个词，叫做文徵明的社交圈、朋友圈。一些最精英的、顶级的艺术家，向外扩展到艺术的爱好者，相关官员，普通老百姓，包括做艺术品交易的商人，包括各种各样的学生，形成了一个网络、一个社交网络，在这个社交网络里面，它的社交货币是艺术品。
杨旭辉/YangXuHui
随着他们这样的一些朋友圈的扩大以后，把艺术品包括书法、绘画、诗歌、文学、包括小品文、还有文人的雅玩，融入到最市井的普通的生活当中，美融入到生活当中。这就解决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明代中后期以来，苏州的文人数量急剧增加，而且在艺术上的造诣，整体水准，在全国都是独树一帜的。
老郑/LaoZheng
带动了整个城市和江南地区文化艺术和审美水准的提高。
杨旭辉/YangXuHui
拿这样说，文徵明是文明苏州文化创意产业的先驱和老祖宗。当然这个里面文徵明是个代表，还有其他很多人物，仇英、沈周，还有唐寅等一大批的文人。
老郑/LaoZheng
这是一个说不完的话题，咱们今天就先说到这。感谢大家收听今天的诗话苏州、最美苏州诗节目。
杨旭辉/YangXuHui
再见。
老郑/LaoZheng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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