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苏州】吴中好风景： 木渎古镇（中）

苏州夜话

老郑/LaoZheng

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诗话江南·吴中好风景》。本周是过年。

杨旭辉/YangXuHui

是《吴中好风景》特辑的第五个专辑，也是进入到春节喜庆的节庆当中。这周我们选的是号称为吴中第一镇的木渎古镇，作为新年的诗歌阅读。

老郑/LaoZheng

今年的情况是只有腊月二十九，没有腊月三十，过了腊月二十九下来就是正月初一。

杨旭辉/YangXuHui

腊月二十九就是今年的除夕。

老郑/LaoZheng

这一天，杨老师给我们大家选的诗是明朝苏州第二位状元吴宽写的诗。

杨旭辉/YangXuHui

在除夕之夜我们选吴宽状元郎的诗歌，也是祝天下所有的读书的孩子们能够学习进步。尤其是高三或者初三要升学考试的朋友能够金榜题名。

老郑/LaoZheng

吴宽这首诗的题目叫做《过木渎》。我们今年读了很多诗都是以“过”字起头的诗题。它是一段行程当中留下的纪行诗。

杨旭辉/YangXuHui

可以这么说。用苏东坡先生的说法叫“雪泥鸿爪”。他当时说给人留下印记，但是在我们后人看来，却是描写或者记载这个地方、这座山、这条河，古镇非常重要的历史的见证。

吴宽

老郑/LaoZheng

我们来读一下这首诗。                                                  

过木渎

明·吴宽

舟行三十里，初向渎川过。

客路偏逢雨，人家尽枕河。

桥横光福岭，水接洞庭波。

倏尔嗟春及，田间见荷蓑。

春天、初春的——

杨旭辉/YangXuHui

初春的诗歌。这里有两个点值得大家关注，第一点是“人家尽枕河”。很多人说“人家尽枕河”是整个吴地民居很普遍的布局，木渎当然也不例外。木渎作为江南传统的知名古镇，它的建筑也依然如此。现在木渎古镇还是保留得非常好，没有过度的商业开发。尤其是古镇的一条香水溪，在后面的专辑当中会专门给大家介绍描写香水溪的诗。

所谓的香水溪，香水是怎么形成的，有一个民间传说，后来也被收录苏州的地方志上。当时吴王在灵岩山修建了馆娃宫，因为西施每天都要化妆、卸妆，每天卸妆的水从灵岩山的馆娃宫流淌下来，汇聚到木渎的小溪里，于是小溪就有了香味，后来把这条小溪称为香水溪，简称香溪。

灵岩山下

老郑/LaoZheng

木渎山塘街，我听过不止一个朋友的评价，木渎古镇、老街是保存了江南水乡老街、老巷、老镇的味道最浓郁的一个地方。为什么呢？因为在木渎山塘街周边的商业开发是比较少的。现在到了很多老镇老街上，两边都是店。店铺开了之后，就没有人家的感觉。木渎，首先它的店不像其它地方那么多，第二个正是因为店少人家多，居民的生活气息，有人间烟火气息。

杨旭辉/YangXuHui

是原生态的、原真性的保护。有些古镇商业开发太多以后，不叫“人家尽枕河”，应该改一个字，叫“商家尽枕河”。

我记得，我们上次到木渎古镇，在香水溪边上走，两岸的民居依然是非常古朴，也有一些古典园林和寺庙，也有一些商铺。民居门口一些老太太坐在竹椅上晒太阳，旁边有一只中华田园犬蹲在边上，非常的惬意。还有老者在门口下棋。这都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市井的生活，而这种才是真正“人家尽枕河”的状态。

吴宽当时从苏州城里到太湖泛舟，经过了木渎，所以这个时候诗歌的第三联讲——

桥横光福岭，水接洞庭波。

我理解的这个桥应该是虎山桥，或者是光福临太湖的哪一座桥。木渎正好处在苏州城河到太湖光福很重要的中转站。大家如果去看李根源的《吴郡西山访古记》，他每次出行都把木渎做一个很重要的中转站。

虎山桥

老郑/LaoZheng

除夕这一天我们读了吴宽的《过木渎》。到了2月1号，就是农历的正月初一，我们读一首明朝末年曹学佺的诗。曹学佺也是明朝末年一个著名的爱国志士。

过木渎

明·曹学佺

指点十三桥，迎船半柳条。

夕阳潮正满，春草岸俱遥。

琢砚开山市，为园灌药苗。

卖饧时节近，处处有吹箫。

杨旭辉/YangXuHui

他是一个爱国志士，也是一个很有名的诗人，而且是一个很重要的文学编辑出版家。曹学佺是福建人，但是他对整个江南地区的文风和世风是非常推崇的，所以长期生活在江南。他曾经搜罗过江南地区很多文人的诗歌，编过一个大型的明代诗歌的总集。他到了苏州以后，对苏州的自然的山水、自然的风光，尤其是对木渎一带的风土人情表示了很大的兴趣。在这首诗里面，他写到过年时候的一些风俗习惯，以及木渎周围的老百姓的营生的手段。

曹学佺

老郑/LaoZheng

这首曹学佺的诗也提了一个问题，第一句——

指点十三桥，迎船半柳条。
半柳条，那是初春的时候。

杨旭辉/YangXuHui

嫩黄色的柳芽冒出来的时候。

嫩黄色的柳芽

老郑/LaoZheng

指点“十三桥”。这个“十三桥”指的是木渎镇上有一座桥叫十三桥，还是指木渎镇上有十三座桥？不知道有没有朋友能够告诉我们。

杨旭辉/YangXuHui

有点像扬州瘦西湖畔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四桥到底是有二十四座桥，还是这个桥叫廿四桥？当然现在扬州瘦西湖景区把二十四桥认为是一座桥，现在也用汉白玉修建的一个拱桥叫——廿四桥。木渎十三桥，到底是十三座桥，还是桥名叫十三。我的理解，更愿意理解成有十三座小桥。

老郑/LaoZheng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十三座桥到底指的哪十三座桥，在明朝末年，在曹学佺那个时期，我估计当时的人都觉得无需多说，大家都知道。但是，两三百年过去之后，现在一一对得起来，可能就不太容易了。

杨旭辉/YangXuHui

因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尤其生活在水乡当中的人，因为生活习常，所以它反而会陌生化。

廿四桥

老郑/LaoZheng

当春天到来的时候——
夕阳潮正满，春草岸俱遥。
写了春天的水边的景色。

杨旭辉/YangXuHui

水面上涨以后，水面变宽了，我行在水面上，好像离岸更远。

水边

老郑/LaoZheng

琢砚开山市

沿着灵岩山上山的路形成了市场，卖各种工艺品的，卖各种土特产的，有各种各样的那种小吃，就沿着灵岩山上山的路。

杨旭辉/YangXuHui

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灵岩山沿途的山路上很多小店或者很多铺子上，都会卖一样灵岩山本地的一个特产，就是什么？澄泥砚。因为灵岩山又称为砚山，把灵岩山周边山坑里面挖出来的澄泥石，雕琢成澄泥砚。

澄泥砚

现在为了保护环境，澄泥石已经禁止开采了，我们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但是有一些石雕的艺术大师，家里面还有很多的储存的老料，所以他们还能做。灵岩山又称为砚山，灵岩山周围盛产的特产就是澄泥砚。

老郑/LaoZheng

一般到了灵岩山总会买一块砚台回家，我记得我第一次去就买了。

杨旭辉/YangXuHui

我也买了。

老郑/LaoZheng

这是很有趣的回忆。去的时候一定会买一个，尤其是读书的孩子。

杨旭辉/YangXuHui

除了琢砚作为谋生的生计手段，还有“为园灌药苗”。老苏州其实很清楚，每到年节的时候都会到藏书的善人桥花木市场去购买花木来迎接新年。传统到今天还有，只是不像古代那么盛。除了做苗木以外，还有一个“灌药”，还有种植或者采集草药。可能在现代社会已经比较淡忘了，因为在苏州西南诸峰有很多很重要的中草药的资源，也是为明清以来吴门医派的发展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植物资源。

只是在今天这块相对来说弱化，但是在木渎还有这样的饮食风俗，还是保留下来了。山间的野草，本身是具有药用价值的，什么呢？就是南天烛，把它采集下来以后，把它捣成汁，做成了乌米饭。这是木渎旅游当中非常具有特色的饮食产品。

乌米饭

老郑/LaoZheng

为园灌药苗

现在去穹窿山风景区，南门进去，有一个草药的种植园，小朋友可以在那边去学习种草药，用草药做香囊，做什么的。

老郑/LaoZheng

卖饧时节近，处处有吹箫。

春天的时候，会听到卖饧的小贩吹着笛箫，让所有的孩子们来买他的东西。

药圃

杨旭辉/YangXuHui

上了五十岁以上年纪的人都有这样的印象。听到有人吹笛子时，把家里的破布鸡毛和废报纸卖给收旧货的人。有的人是拿钱，小孩子更愿意拿饴糖、麦芽糖，或者是可以用两根棒子绕的饧糖。“饧”既可以读作“xíng”，也可以读作“táng”，本义就是糖的意思。所以卖糖换糖的人经常挑着一个担子，吹着笛或箫。

老郑/LaoZheng

街市里面、深巷里面，不仅仅有苏州吆喝，卖花的，卖小吃的，还有各种小贩吹着笛箫走过，这是一个风俗。

杨旭辉/YangXuHui

还有用铜制的打节奏的铜板。

小贩吹着笛箫

老郑/LaoZheng

来到了正月初二，今天我们要读一首范成大的诗。他也是在木渎写的，标题叫《晚登木渎小楼》，傍晚时分登上了木渎的一座小楼。

杨旭辉/YangXuHui

跟前两天读的庞树柏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登高望远可以把木渎周边所有的群峰，甚至远处太湖的波光，都收入眼底。

老郑/LaoZheng

我们来把诗读一下。

晚登木渎小楼

范成大

万象当楼黼黻张，

阑干一一立苍茫。

云堆不动山深碧，

星出无多月淡黄。

宿鸟尽时犹数点，

归鸿惊处又斜行。

松陵政有鲈鱼上，

安得长竿坐钓航？

这首诗第二句“阑干一一立苍茫”，还有一个版本是“阑干一士立苍茫”。“阑干”是楼上边的栏杆、扶手。“一士”就是有一个读书人。

杨旭辉/YangXuHui

范成大自称。

老郑/LaoZheng

第一句的“万象当楼黼黻张”，“黼黻”这两个字现在不太常用。

杨旭辉/YangXuHui

现代的说法就是一种非常华美的装饰。在古代，“黼黻”是专用的，指古代官员官服上的纹饰。比如说文官一般是绣禽鸟，武官是绣走兽。武官的一品，最高的，是绣麒麟。文官的鸟不同朝代有各种各样的不同的规定，比如孔雀。“黼黻”两个字虽然可能不一定读得出它的读音，但是一看这两个字，就觉得肯定是很漂亮的东西。

黼黻

老郑/LaoZheng

范成大写的这一句叫“万象当楼黼黻张”，所在的这座小楼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的东西都向我奔来。

美国有一个诗人叫史蒂文斯，他写过一首诗（《坛子轶事》），在美国的一座山上，我在山的山顶上放了一个坛子，世界向此奔涌。有异曲同工之妙。

坛子轶事

【美】华莱士·史蒂文斯

我在田纳西放了一个坛子

它浑圆，在一座山上

它使得凌乱的荒野

环绕那山

荒野向它升起

在周围蔓生，不再荒野

坛子在地面上浑圆

高大，如空气中的一个港口

它统治每一处

坛子灰暗而空虚

它并不释放飞鸟或树丛

不像田纳西别的事物

杨旭辉/YangXuHui

范成大是一个大诗人，“万象”两字已经是四两拨千斤。我登上木渎的小楼，周围所有的景象，山光水色，一切的东西就像一个华美的画卷一样，铺陈在我的眼前。

老郑/LaoZheng

“阑干一一立苍茫”在苍茫时分，傍晚薄暮时分，心怀总归会有非常复杂的感慨，苍茫大地，“万象”和“苍茫”是有呼应的。

云堆不动山深碧，
星出无多月淡黄。

杨旭辉/YangXuHui

写暮色时分的景象。特别值得我们去关注的是“云堆不动山深碧”，因为暮色光影的变化，使得远处的群峰显得很昏晦，但是范成大的着力点并不是从这个角度来讲的，因为昏晦的光影的变化会让远处的群峰显得更为的深邃，所以它不但有广度，而且还有深度。

暮色光影

老郑/LaoZheng

江南的山说起来都不是很高。平原地带的海拔很低，以黄海标高的海拔常常只有四五米，在四五米的平地上突兀地拔起两三百米的高峰，还是会有一种比较雄奇、雄浑的感觉。尤其是去看东山，在太湖的水平面上耸起一个东山的大山体。再比如灵岩山，灵岩山是比较陡峭的，尤其是从东面、西面、南面看过去的时候，也是一个非常雄伟的山峰。

杨旭辉/YangXuHui

海拔是一个绝对高度，但是我们在游山玩水、赏山景的时候，更多地会从视觉上造成震撼的相对高度来观赏。群山边上都是广袤的原野，在原野上给我们的感觉是奇峰突起。

老郑/LaoZheng

“云堆不动山深碧”这种高大雄奇的山峰，往上有星星、有淡黄的月亮，苍茫的夜色。前面两联讲了阔大的自然世界、景象，后面两联又回到了人间，回到了自己。

苍茫的夜色

杨旭辉/YangXuHui

后来两联转到了自我情怀的抒发。自我情怀的抒发既有对故园的一种思念之情，另外还有一种对人生哲学这种思考。

老郑/LaoZheng

说明在木渎这个地方是很适合做人生思考的。

杨旭辉/YangXuHui

适合人生思考，跟苏州、木渎这个地方的历史文化内涵是紧密相连的。

老郑/LaoZheng

因为这个地方有强烈的烟火气、有长久的历史积淀，又有雄奇的山峰和秀美的河流，还有各种各样的美丽的植物。包括像《康熙南巡图》《乾隆南巡图》，那些画卷在苏州这一带都是从木渎开始的。

《康熙南巡图》（局部）

杨旭辉/YangXuHui

起首都从木渎周边的原野开始，到灵岩山，一路慢慢地进城，转到虎丘山结束。

听众朋友可以利用春节的假日到苏州博物馆西馆去观看一个特展，清代的康熙、乾隆南巡图的长卷，从北京借过来，进行展览。大家可以去看看，在长卷上找找灵岩山，找找木渎古镇，找找虎丘山，这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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