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往事] [姑苏原味]你所不知道的鹤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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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30 11:55: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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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郑/LaoZheng
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3月29号的《最美苏州诗》《诗话江南》节目,今天咱们还是继续请来了苏州大学文学院的教授、博导杨旭辉老师。

杨旭辉/YangXuHui
大家好。

老郑/LaoZheng
今天我们要和一个晚清的大词人相遇,我们要和苏州城中嘉余坊一带,韩家巷一带,一些著名的小园林,在一百多年前那个时期的苏州的著名的词人们、文人们、曲家们,那些文化精英们,来打一番交道。

杨旭辉/YangXuHui
从今天开始,我连续选了三首诗,都写同一个园林。这个园林因为种种的原因,没有对公众开放,所以很多苏州的朋友都不了解这座园林。只听说过有这个名字,可能还没有见过它的真容,叫鹤园,仙鹤的鹤。
鹤园我个人非常喜欢。曾经在我的一个经历当中,我曾经每个月去一次。为什么?因为政协有一个老同志组织的诗社叫后乐诗社,他们经常会做些活动,我也曾经帮他们做过一个讲座,每个月会给他们点评修改诗歌,所以常去鹤园。一去以后,原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维系着晚清时期苏州文脉的一个地方,所以我就特别喜欢。我在日历当中,我就情有独钟选了三首。

老郑/LaoZheng
鹤园现在不对外开放,地址是在韩家巷的4号。

杨旭辉/YangXuHui
政协联谊会的活动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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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园

杨旭辉/YangXuHui
朱祖谋影响力最大的一本书是什么?是《宋词三百首》,我们今天都在用。有三百首系列,《唐诗三百首》,我们知道孙洙的蘅塘退士,在晚清时期朱孝臧编了另外一本三百首,《宋词三百首》。我们可能用过这本书,但是不知道《宋词三百首》是朱孝臧编的。

老郑/LaoZheng
朱孝臧很长时间居住在苏州,而且就居住在我们今天要讲的这个鹤园,他和鹤园主人洪尔振关系非常好。

杨旭辉/YangXuHui
洪氏造了园子以后,其实他自己没有住,朱孝臧来苏州以后,借了洪家的园子,就住在里面。
朱孝臧是晚清词坛的领袖。在中国词史上有所谓的晚清四大家,除了朱孝臧以外,还有郑文焯郑大鹤,还有况周颐,还有王鹏运。朱孝臧来到苏州以后,另外三家也纷纷来到苏州来,拜望这个词坛的领军人物。尤其是我们明天要讲的另外一位词人,郑文焯,他崇拜朱孝臧,所以一定要定居在苏州,而且到苏州来以后,一定要买房子跟朱孝臧的鹤园比邻而居,这样才能够实现他的一种江南的梦想。

老郑/LaoZheng
追星梦。

杨旭辉/YangXuHui
其实,朱孝臧是一个星,郑文焯自己也是一个星。

老郑/LaoZheng
两颗星,星与星的相遇。刚才杨老师讲了,里面藏着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在同光之后,就是太平天国战争结束之后,有一段时间,苏州集聚了大量的国内的第一流的文人,包括金石家,包括那些古文家,包括词学家,包括书画家。那个时候他们和上海之间的往返,在苏州居住,和湖州,和杭州,包括南京,形成了一个——

杨旭辉/YangXuHui
文化上的互动。

老郑/LaoZheng
江南的文化一时之间又呈现了非常繁荣的一个景象。

杨旭辉/YangXuHui
可以这么说,这是一百多年以前的长三角文化的一体化,相融相摄的一种繁荣状况。

11.3.jpg
朱孝臧

老郑/LaoZheng
当时的重心在我们苏州,可以这么讲。我们来读词,朱孝臧的词。这首词的词牌叫——

杨旭辉/YangXuHui
蓦山溪。

老郑/LaoZheng
蓦山溪三个字不是标题,它是词牌。

杨旭辉/YangXuHui
我们很多人在读到词的时候,他说“我们读了一首词,它的题目叫《念奴娇》,它的题目叫《浣溪纱》”,其实不准确,念奴娇、浣溪纱,包括我们今天讲的蓦山溪,它实际上是词牌。像我们昨天讲的江南好是词牌,然后《怡园即事》才是它的真正的词题。

老郑/LaoZheng
有点像西方古典音乐的无标题音乐,比如说叫幻想曲,即兴曲,协奏曲,作品多少多少号,他没有标题。

杨旭辉/YangXuHui
有点像鲁迅后来写杂文,《忽然想到》1、2、3、4,《灯下漫笔》1、2、3、4,诸如此类。这里面也有一点不一样,就是一个词牌确定了以后,它的格律肯定是一样的。

老郑/LaoZheng
像江南好这样的词牌,你看到江南好三个字,你肯定知道他是要写风光写什么。

杨旭辉/YangXuHui
尤其跟江南的风情是密切关联的。

老郑/LaoZheng
多多少少,对这个作品还是有规定的。
避风孱羽,投老皋桥市。
孱羽,指的是鸟吧?

杨旭辉/YangXuHui
鸟,鸟倦飞而归林嘛。鸟虽然是能够善飞,但是实际上对于整个社会历史的沧桑风波,个体生命还是很微小的,所以孱是孱弱的意思。

老郑/LaoZheng
它要躲避风尘,躲避风雨。

杨旭辉/YangXuHui
朱孝臧经过了半生的沉浮,颠沛流离,最后选择“投老皋桥市”。

老郑/LaoZheng
他叫“老投”,实际上,把它反过来,词序反一反,我老的时候,我投奔到了苏州。皋桥,它是指代我们苏州。

杨旭辉/YangXuHui
指代我们苏州。据我所检索的文献来说,朱孝臧早年刚到苏州来的时候,他居无定所,是住在皋桥和艺圃周边的一些地方。

老郑/LaoZheng
应该说也是实写。

杨旭辉/YangXuHui
皋桥当然也可以把它理解成是苏州的一个代称,从它在苏州的地理位置的角度来看也好,或者是它在诗歌史上的积淀也好,它就可以来代称苏州。

11.4.jpg
皋桥

老郑/LaoZheng
流浪廿年踪
这个廿就是二十的合称,二十年流浪。
濯春波,故情纨绮
这三句是——

杨旭辉/YangXuHui
追溯自己过去的一个经历,二十多年来颠沛流离。纨绮,它的本意是指非常华美的丝织品。这种华美或者盛况,他也经历过,但是因为朱孝臧生活在晚清时期,经历过国家在近代史上积贫积弱的外侮入侵,但是更重要的是,朱孝臧也经过了清末的一个战乱,尤其是清王朝的覆亡。
刚才郑老师你讲到一个问题,说为什么在清末民初的时候,有很多的一流的文学家、书法家、绘画家都聚集在我们苏州以及周边的江南城市。实际上,更多的是在清朝灭亡以后,很多人为了远离政治中心,离开了北京,离开了南京。南京当时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政治城市,因为在1912年孙中山先生在南京建立了中华民国,定为国都,当时很多人也不想在南京,也不想在北京,很多北方的避世的文人,他们选择什么地方隐居?选择天津。所以,天津成为遗老遗少集中的地方。而很多南方的文人喜欢聚集在哪里?上海、苏州、湖州、杭州这些江南的城市,都是带有一种遗老遗少避世避祸的心结、心态来的。

老郑/LaoZheng
在清末民初那段时间,苏州的社会风气还是比较偏保守的,和这帮人大批聚集在苏州,还是有点关系的。然后叫:
樵风吟伴,长负隔篱杯;
珍重意,觅枝巢,分度闲鸥喜。

杨旭辉/YangXuHui
我到临了,到最后,我对人生的理解是什么呢?还要寻找一个可以栖息的枝巢。这栖息的枝巢在在哪里?当然他最后选择在苏州。他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过着闲鸥的生活,我们更准确来说,闲云野鹤式的生活。
这个樵风,实际上就是汉代郑弘一个很有名的典故。在园林当中,有些园主人就特别喜欢这个典故,就把它融入到园林的造景当中。比如说我们网师园有一个砖雕的题额,在一个狭长的走道上,叫樵风径,就有这个典故。
樵风吟伴,长负隔篱杯;觅枝巢,分度闲鸥喜。
你如果仔细地去品味,看似很平淡的用语当中,都有典故在其中,只是限于时间关系,我们节目选了一首很长的词,以后有机会可以继续来给大家细细地品读。
【樵风】
南朝宋孔灵符《会稽记》:“汉太尉郑弘尝采薪,得一遗箭,顷有人觅,弘还之,问何所欲,弘识其神人也,曰:‘常患若邪溪载薪为难,愿旦南风,暮北风。’后果然。”后因以“樵风”指顺风、好风。

老郑/LaoZheng
这首词到了这一句
分度闲鸥喜
上阕就结束了。

杨旭辉/YangXuHui
从整个构思上来说,词的上篇还没有切入到我们今天要讲的园林,鹤园。他在苏州,到了苏州来隐居,退隐在苏州,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和心灵绿洲。找到没有?下阙告诉我们答案。

11.5.jpg
鹤园景色

老郑/LaoZheng
对,上阙在找——
尘樊海角,削迹疑无地

杨旭辉/YangXuHui
到这里,还没找到,对吧?

老郑/LaoZheng
尘樊就是指樊笼。天涯海角都是樊笼。

杨旭辉/YangXuHui
尘就是红尘,红尘中的樊笼世界,找遍了天涯海角。
削迹疑无地

老郑/LaoZheng
这削迹怎么理解?

杨旭辉/YangXuHui
可以简单地去理解,要到找立锥之地都很难。我不断地在降低要求,不断地降低要求,要去适合、迎合红尘的尘樊世界,想找精神的地方,还是找不到。

老郑/LaoZheng
疑无地,感觉找不到了,突然间他要一转了,叫做:
独树老夫家。谱红梅、艳题难继

杨旭辉/YangXuHui
忽然在苏州城里的某一个很冷僻的一个街坊当中,最后找到了鹤园。为什么找到鹤园呢?因为
独树老夫家,谱红梅、艳题难继。
当时洪氏在买地造园的时候,据说(附近)有一个宋代词人吴应之的旧址,而且据说有一个古红梅树。他(朱祖谋)很幸运地得到了洪氏族人的一个支持,还允许借居寓居在鹤园当中
折红梅 梅花馆小鬟
宋·吴感
喜冰澌初泮,微和渐入、东郊时节。春消息,夜来顿觉,红梅数枝争发。玉溪仙馆,不是个、寻常标格。化工别与、一种风情,似匀点胭脂,染成香雪。
重吟细阅。比繁杏夭桃,品格真别。只愁共、彩云易散,冷落谢池风月。凭谁向说。三弄处、龙吟休咽。大家留取,时倚阑干,闻有花堪折,劝君须折。
【吴感】字应之,宋苏州吴县人。官至殿中丞。以咏红梅词知名。清末刘履芬侨寓苏州时,所居小市桥,邻词人吴应与姬人红梅偕隐之红梅阁,因名其室为古红梅阁。

老郑/LaoZheng
鹤园的建造还是蛮有意思的。洪尔振本人是四川人,他曾经参与过清朝末年组织的一种地理勘察,就是像那种画地图、国土调查这个事情,后来就升了官,在江南很多地方做了官。他是一个举人出身,他是俞樾的从孙女婿。

杨旭辉/YangXuHui
洪尔振跟俞樾关系很好。如果说我们现在到现场去勘察的话,其实他跟俞樾是邻居,俞樾的曲园春在堂就在鹤园的北面。

老郑/LaoZheng
差了一条巷子。

杨旭辉/YangXuHui
大概也就是十米之内的空间,所以很近。洪尔振特别喜欢仙鹤,造景当中就有很多的鹤,其中最为著名的什么呢?他用鹅卵石在泥地上铺地,有文献记载说有两只鹤,一只是团鹤,一直是立鹤。我前些年到园子里去看,立鹤好像破损地比较厉害,但是还有一个团鹤的铺地,还是保留得比较好。所以这个园子就叫鹤园。其中它的主建筑叫“携鹤草堂”,携鹤隐居,过着林逋般的生活,而且携鹤草堂的题字就是俞樾的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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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郑/LaoZheng
叫独树老夫家,老夫这里指的是——

杨旭辉/YangXuHui
朱孝臧在这里有点反客为主。

老郑/LaoZheng
这个就是我家。

杨旭辉/YangXuHui
虽然是赁屋而居。

老郑/LaoZheng
他在里面住了十年。
独树老夫家,谱红梅,艳题难继。
压天霜霰,憔悴旧山心;
三亩宅,五湖帆,怕说菟裘计。

杨旭辉/YangXuHui
在这一段当中,有两个很值得我们去关注的词儿,第一个词是三亩宅,五湖帆。范蠡在助越王勾践成就了大业以后,最后他觉得,我要泛舟五湖,退隐江湖,这个是“五湖帆”,就是用这个意思。还有一个“菟裘计”,这也是表达自己一种归隐的意愿,这个典故要解起来,也是很古老的一个典故。
【菟裘】
地名。在今山东省泗水县。《左传·隐公十一年》:“使营菟裘,吾将老焉。”后因以称告老退隐的居处。

老郑/LaoZheng
想归隐,找归隐地,最后找到了归隐地。

杨旭辉/YangXuHui
找到了归隐地,让他觉得这跟泛舟五湖之上是一种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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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舟

老郑/LaoZheng
山心,我的人可能在城市当中,但我的心是在隐逸的山林当中的,是吧?
憔悴旧山心
虽然外面的世界,整个的氛围,满天霜霰,这代表了一种比较恶劣的环境。

杨旭辉/YangXuHui
这是有一种政治隐喻和社会隐喻在其中。

老郑/LaoZheng
当时整个我们民族、国家、社会都处在一种危机当中,作为一个敏感的词人,他不可能没有感受。在这种这种末世感的强大的内心的影响下,他在苏州这个地方,觅得一个古人建的一个红梅园,他要接续上这种精神的。

杨旭辉/YangXuHui
所以他“谱红梅,艳题难继”,人家难继,但是我能够,他有自信。

老郑/LaoZheng
或者我要继,虽然不能继,我还是要强继。

杨旭辉/YangXuHui
他确实能继了,能承继了苏州的文脉的风雅。因为朱孝臧到来,一批批的,他有一种虹吸的效应,或者向心力,不断地凝聚而来。

老郑/LaoZheng
朱孝臧后来一直要活到1931年,从旧时代到新时代,完整地经历了这么一个过渡期。讲起来好像是一个词人、一个文人,他想寻求归隐,但是他后面有很多潜台词,是吧?

杨旭辉/YangXuHui
如果我们把《疆村语业》这个词集找出来好好的读的话,其实朱孝臧的内心世界还是非常的丰富,既有其实有个人的情怀,也有很宏大的一种家国的叙事在其中。

老郑/LaoZheng
好,我们今天读了一首写我们鹤园的词,鹤园大家不是很熟悉,读了之后、听了之后就会加深了解,对吧?那么我们明天会继续来读我们古城里面这一带隐藏着的宝藏园林的故事。
欢迎大家继续到我们吴地记公众号发表评论,得赞最多的,老规矩,还是可以得到我们赠送的精美书籍一册,感谢大家的收听,再见。

杨旭辉/YangXuHui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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