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原味]带着诗心，从横塘出发

苏州夜话

老郑/LaoZheng
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今天的《诗话江南》、《最美苏州诗》节目。我们来到了四月份，杨老师。

杨旭辉/YangXuHui
四月份我们要打开一个全新的篇章。

杨旭辉/YangXuHui
在这春光明媚的时节，我们要走出城去。

老郑/LaoZheng
尽享苏州城里城外的山光水色。

老郑/LaoZheng
清明小长假就在眼前。

杨旭辉/YangXuHui
利用这个小长假，我们一方面去扫墓祭祖，另外一方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踏青。我们可以做一个短途的文化之旅、诗歌之旅。

老郑/LaoZheng
我们今天出行，大家自驾游开车，或者坐火车，高铁也很方便，但是在古代的人来讲，在北方主要是马车、牛车、人力车，或者地走。在我们南方——

杨旭辉/YangXuHui
荀子讲，我们南方人善假舟楫之利。苏州的评弹演员经常会讲到，我开船了，“嘚嘚嘚”，那个船就开了。
今天，开始离开苏州城，出发到城外去，跟随着一位明代的文人朱琬的步伐，《晓出横塘路》。

山光水色

老郑/LaoZheng
朱琬这个作者不太听得见他的名字，杨老师，你帮我们介绍一下。

杨旭辉/YangXuHui
作者朱琬是一个明代的诗人，应该是苏州人，他的作品收在明代苏州的一个画家钱谷编的《吴都文粹续编》当中。我们知道钱谷是一个明代很著名的画家，也是一个诗人和散文家，他收了两首朱琬的《晓出横塘路》。据我目前的孤陋寡闻，我还没有考定出朱琬是什么人，我只能暂付阙如。
事实上，在我们诗歌史上，经常会有这样的一些作家，他的生平事迹基本上考定不清楚，但他却因为一两首乃至于一两句经典的描写自然风光、山水的诗歌而出名。钱谷也并没有因为朱琬的名声并不是很大就没有选他诗，他就喜欢这两首诗，把它选进去了。

老郑/LaoZheng
说到这个钱谷，我们稍微多说两句。他家里其实挺穷的，但是非常喜欢读书。他到哪去读呢？他跟文徵明关系很好，就一天到晚到文徵明家里去读书。有记载，哪怕他身体不太好的日子，他在文徵明家里看见了一种他没有看见过的书，他还要去读，而且要去抄，所以他抄写了大量的苏州本地的文史材料，编成了一部文集叫《吴都文粹续集》。

杨旭辉/YangXuHui
有续集，当然就有正集了。这个就更早了，南宋时期有一个人叫郑虎臣，编了一个《吴都文粹》。这两部书一个是正集，一个续集，有一个传承关系在里面。
他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把乡邦文献做一个梳理，但他这种乡邦文献的梳理可能跟史家或者是方志学家的做法不一样。史家和方志学家可能更多地记录历史、地理、沿革、还有衙门的设置，还有人口、赋税这些比较史实性的东西。郑虎臣也好，是钱谷也好，文人气息很浓，把文学作品汇聚过来，通过文学作品来反映苏州的整个人文风貌和自然生态景观。有点像我们的《诗话江南》一样，通过诗歌来反映苏州的文化。

老郑/LaoZheng
就像我们今天的主题，我们要走出城外，去了解山光水色，我们其实也是带领大家走一条古典诗歌的小径，我们去寻宝、探宝，感受到那种收获的喜悦。我们来读诗。
这首诗的题目叫做《晓出横塘路》。横塘大家都知道，在我们苏州的西南方。

杨旭辉/YangXuHui
它紧邻着大运河。

老郑/LaoZheng
它为什么叫横塘？因为那个地方在古代是水运的十字路口。横塘是古代大运河转弯的地方，通过胥江进入苏州护城河，再通过觅渡桥往南走。但是，那条河并不是只有往护城河方向走，继续往南，那条河的名字非常富有诗意，而且有历史感，叫越来溪。古代行船，如果我不想进苏州城，我直接往南走，从石湖走，然后到松陵，往嘉兴，往南方走。

杨旭辉/YangXuHui
郑老师你把横塘的水路的驿站为什么叫横塘，解释得很清楚。它正是因为水路的十字路口，所以它交通很发达，往南往北往西--

老郑/LaoZheng
往西就是胥江。胥江的东头在护城河，再往西面走，到了横塘与大运河交会，再往西面走，经过木渎、灵岩山、胥口，就进入太湖。如果古人要行船往西太湖走，往湖州走，就是从这个方向，叫西出胥口。所以说横塘这个地方是西面过来的，南面过来的，北路过来的，苏州城里过来的一个交汇点。

杨旭辉/YangXuHui
朱琬当时离开苏州城到城外去游玩，从诗里面我们不知道他往哪去玩，但是横塘肯定是离开苏州的第一个重要的地理的节点。

横塘驿站

老郑/LaoZheng
晓出横塘路
它就是早晨。

杨旭辉/YangXuHui
今天的很多朋友在清明小长假出去玩的话，肯定也是晓出的，为了防止路上的拥堵。横塘紧挨着大运河边上，南来北往的货船、商船、官船都非常多，所以他早上出横塘，到哪里去我们不知道。诗歌的第二句写说
塘横物色賒。

老郑/LaoZheng
这个“賒”字不太常见，其实就是一个物华、风物很多的意思。

杨旭辉/YangXuHui
很丰富，很多的意思。我们一般用这个“賒”就是用来欠账、赊债。这个是用的比较多的，但是这个“賒”，其实它是一个会义字了，左边是一个宝贝的贝，右边是个多余的余，就是它是材货非常丰富。他看的景物是非常的丰饶，从这里面可以看出来，应该写的是春日的景色。

老郑/LaoZheng
下来就开始具体写细节了。
莺声归柳嫩，燕影掠帆斜
看了这一句，我们就知道他是坐船的，燕子来打招呼。

杨旭辉/YangXuHui
从他的船边掠过，飞到了远处，这里面有一个空间的推拓。由近处的、近距离接触，飞燕掠过我的船帆，沿着船帆的轨迹飞向远方。诗人的视线有周边的近景，推拓到远景，被带走了，到第三联他就自然会写远景，我们等一会再看。这一联我个人非常喜欢，写的非常的细致。也有的人他喜欢那种很大气磅礴的诗，说这首诗里这句写的是很好，但没有大气蓬勃的盛唐气象，但是写景状物细密的地方，我们还是得好好的关注。

老郑/LaoZheng
莺声归柳嫩，燕影略帆斜
尤其是下联，对句，你画一幅画，这是一个很美丽的风俗画。帆出来，春色，春江，几只燕子。

杨旭辉/YangXuHui
你从画面感的角度来讲，它是一个极简的简笔画，水面没有很多的景，对画家来说就是大片的布白，只是晕染一些水纹，然后点缀着一个白帆，白帆近旁有一个燕子轻盈地掠过去，这是对句。从出句来说，相对来说，它的遣词要比它稍微显得华美一些，
莺声归柳嫩
他没有用他的视觉的观感写黄莺，飞到了柳芽当中或者柳叶当中，而用他的听觉去感知黄莺，有一个动态感。他没有去看到黄莺，是听黄莺一路飞，一路叫，一路飞，随着它的声音，它的声音有一个行动轨迹，行入到了柳叶丛中。

老郑/LaoZheng
如果四句咱们再重新来看：
晓出横塘路，塘横物色賒。
莺声归柳嫩，燕影略帆斜。
整个的逻辑上是很顺的。

杨旭辉/YangXuHui
它通过声音的轨迹，用耳朵的听觉，能感受到它的飞动。他没看到黄莺的飞动，却看到了燕子的飞动，而燕子飞动的轻盈的身影和莺声的曼妙，一个听觉，一个视觉，他的出句和对句里面，他有着力点的不一样。

燕子掠过湖面

老郑/LaoZheng
第一联第二联我们读完了，这个时候，他开始展开，又开始转了。

杨旭辉/YangXuHui
画境拓开了。

老郑/LaoZheng
水积连旬雨
旬是十天，连着下雨下了好多天之后水涨起来了，水积就是水涨的意思。
水积连旬雨，溪深夹岸花。

杨旭辉/YangXuHui
水涨船高，这是我们经常用的词。水涨了以后，岸也会变宽。水涨岸宽，在唐人诗里面经常会有这样的一个写景。水面变得开阔以后，原来在陆地上的植物，比如说芦苇，还有河旁的树，现在被水浸没了，所以两岸都是一片苍翠的绿色，还有各种姹紫嫣红的鲜花。

老郑/LaoZheng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就是写的这个景。我们在船上看到这美好的春天的景色——
孤舟望乡路
我说的是孤舟，其实说的是孤独的我，孤单的我。

杨旭辉/YangXuHui
横塘在历史上是一个交通要道，不可能只有它一艘船。如果解读说，他起得很早，其他人还没有出行，你这样理解也可以，但是我们更多的是归结到诗心当中来。此时的诗人晓出横塘，他未必真的是像我们一开始阅读之前的一个设想，他是游山玩水的，他其实是带着某一种背景，或者某一种我们不知道的人事的变故，他是离乡的。离乡的时候他会有一种什么呢？不时的回望来时路。在横塘往东看，看胥江出城的一路上的这个路程，接下来离开了横塘以后，可能真的是要离乡了，望不尽的归乡之路。

老郑/LaoZheng
他这边最后一句叫
去去兴无涯
这一句怎么理解呢？

杨旭辉/YangXuHui
去去兴无涯，是仄仄平平平。两个仄声都是连续用去声，连续用去声会给读起来，我们也会不舒服，“去去”读上去很累。这个用法，谁用的比较多？学柳永的一个用法。柳永《雨霖铃》里面有这样一句词叫“念去去千里烟波”，念去去千里烟波，连续三个去声，在音律上就给我们非常有力度感，然后放开，用平声，它有音律上的一种调和。柳永的“念去去千里烟波”，在这里是“去去兴无涯”。柳永“去去”，面对的是千里烟波，千里烟波当中蕴含着无限的思念之情，而在这里，朱琬的词把千里烟波省掉了，因为他前面孤舟望乡路，一片胥江上的茫茫水面，已经把情思融入在望乡路当中，所以最后是直接抒情，跟柳永的写法又有点不一样。

老郑/LaoZheng
说到横塘这个地方，我们知道它是一个送别之地。我们苏州城是有几个送别之地的，比如说，枫桥，从城里过来，往运河走的人，我送行的人，我送你到枫桥这一站，我和你的关系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有的人说，我要送你到浒关。

杨旭辉/YangXuHui
浒关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离别点，还有更远的。

老郑/LaoZheng
再往北送到一百里。

杨旭辉/YangXuHui
像白居易送朋友就送到了望亭。

老郑/LaoZheng
往南，苏州城里的人可以送到垂虹桥。

送别

杨旭辉/YangXuHui
这都是运河上非常有文化内涵的节点。我们今天讲运河十景，为什么这几个节点能够成为运河十景？它不仅仅是自然山水之美，更在于一种人文内涵的丰富和积淀。

老郑/LaoZheng
行人、商旅、宦游，都会走到这个地方。

杨旭辉/YangXuHui
郑老师你讲到这个话题，我想到一句话，我在读书的时候，我的老师严迪昌先生跟我讲一个问题，他说我们的大运河流淌了千年，河里面流淌的不不仅仅是青山绿水，其实还是流淌着中国的诗歌之河流。他经跟我们说，一个杭州的文人要到北京去考科举，坐的船最起码水路要行一个月，一个月路上也没什么事，干嘛呢？读书喝酒，下来走走，写诗填词。

老郑/LaoZheng
杨老师，你启发了我，前些年我们浙江的很多朋友，他们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在浙江推广了一个唐诗之路，诗歌、阅读和行旅的项目，可以叫走读——

杨旭辉/YangXuHui
浙东唐诗之路。

老郑/LaoZheng
我们要讲唐诗之路的话，很可能是会讲唐诗之河，或者叫唐诗之帆，或者叫唐诗什么，就是要和水建立上一些联系。如果我们在浙东、浙南，那肯定是山。天目山、天台山，四明山、雁荡山……一听到这些山，你会心潮澎湃。

杨旭辉/YangXuHui
就是欧阳修讲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我们要有这种诗心，带着诗心去游览山水。有诗歌作伴，我们山水一路上就不寂寞了。

老郑/LaoZheng
今天我们是四月山水的第一篇，我们做了一个开场。山水对于古人来讲，对于今天人来讲，它的意义其实是有所不同的。我们会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谈山和水，我们的行脚不会停。感谢大家收听今天的节目，我们明天继续出游。

杨旭辉/YangXuHui
明天再见。

老郑/LaoZheng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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