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原味]诗人高启的明月湾之夜

苏州夜话

老郑/LaoZheng
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4月11号的《诗话江南》《最美苏州诗》节目的山水篇章，今天来到了明月湾。大家知道明月湾在哪吗？明月湾在我们的西山岛上面，是一个

杨旭辉/YangXuHui
很著名的古村落。

老郑/LaoZheng
明月湾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赏月、消夏的好地方。

杨旭辉/YangXuHui
对，我们今天到明月湾去，明月湾古村，前面有一棵大的香樟树，非常美。

老郑/LaoZheng
公路之下，可以到达那棵大樟树和下面的长堤。
这首诗作者高启。高启，我们大家都很熟悉，我们已经接触过他好几首诗，出生在苏州工业园区胜浦一带的青丘浦，一位元朝末年明朝初年的大诗人，非常年轻，就被腰斩了，非常可惜。如果他能够活下去，他的成就真是不可限量，也许中国的诗歌史都会重写。
我们也说过好多次，毛泽东同志非常喜欢高启的诗，而且手书过，用他的特有的书法，毛体，来写高启的诗，高启的诗就是你越读越喜欢。
我们来读：
木叶秋乍脱，霜鸿夜犹飞。
《楚辞》里面……

明月湾

杨旭辉/YangXuHui
《楚辞》里面就有这个木叶。西风起，木叶下，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秋日的节候的特点。在这里他写的
木叶秋乍脱
“乍”怎么去理解？可以从两个层面去理解。初秋时期，所以乍是刚刚的意思。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理解的话，是指什么？叶子刚脱离树干的时候，它是非常地迅捷，面临了初秋时候一场急剧的降温或者大风。

老郑/LaoZheng
我更喜欢第二种解释，乍脱，那一瞬间。好像是有一个突然之间的感觉，所以叫乍落。

杨旭辉/YangXuHui
对，前面给大家讲到过一首唐伯虎的诗，刹那间断送……

老郑/LaoZheng
刹那断送十分春

杨旭辉/YangXuHui
八十年代，南京电影制片厂给张继青老师拍了一个戏曲电影《牡丹亭》。杜丽娘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怎么让她用电影的语言让她醒来？说一片花瓣掉在杜丽娘身上，让杜丽娘从梦中惊醒。这个花瓣很轻盈，但掉在身上很有分量。

老郑/LaoZheng
从电影语言来讲，从视觉作品来讲，它是有寓意的。一个生命的一种凋零，它是预示着这个人物在这一段故事当中命运的。

杨旭辉/YangXuHui
对，所以我知道郑老师你为什么说第二个，就是叶子刚一落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震撼感。

老郑/LaoZheng
因为我相信很多朋友他都会观察到过小小的瞬间，他会感觉到这里面好像天地间，就关注到了树叶的脱落一瞬，有点夸张。

杨旭辉/YangXuHui
文人有的时候特别好玩。冯延巳讲“风乍起”，也是忽然之间的一种捕捉。我们讲，诗人的眼光，就是王士禛讲的所谓的神韵。什么叫神韵？就是你用很敏锐的眼光和笔触，捕捉到自然界一刹那的东西，你把它入进去了。

老郑/LaoZheng
所谓的诗人，如果给他下一个定义，他就是这个时代裸露在空气当中的神经，所以他会比较痛苦，因为他没有保护了。
木叶秋乍脱，霜鸿……带着霜的鸿雁，霜鸿夜犹飞。大雁晚上飞不飞？高启说，晚上是飞的。

杨旭辉/YangXuHui
在这里有一个很鲜明的比较。前面讲了那么多的“乍”，铺垫就是为了“夜犹飞”。诗人已经觉得，树叶乍离开树干的时候，已经是很警策人心了，在大雁的羽毛上还带着寒霜，带着霜气，它依然在霜天当中翱翔，这是一种生命的力量。

大雁

老郑/LaoZheng
披星戴月，奔向南方。
木叶秋乍脱，霜鸿夜犹飞，
扁舟弄明月，远度青山矶。

杨旭辉/YangXuHui
讲了那么多，前面两句还不是这个诗的最核心的东西，它最核心的要写自己驾一叶扁舟，扁舟弄明月。在诗歌的写法来说，前面两句已经很惊心动魄了，但惊心动魄是为后面的主题做铺垫，实际上这是写诗的一种起兴的手法。

老郑/LaoZheng
扁舟弄明月，远度青山矶。
他把这一段航程，一段旅程，写得非常富有诗意，他是月夜下渡湖。

杨旭辉/YangXuHui
渡湖到远处的太湖深处的某一座青山。

老郑/LaoZheng
去明月湾，都可以，是吧？
明月处处有，此处月偏好。
转韵了，大家注意。明月处处有，此处月偏好。

杨旭辉/YangXuHui
郑老师你刚才讲的是对的，从太湖的其他的岸边或者岛上，然后驾一叶扁舟，驶向了明月湾。

老郑/LaoZheng
为什么呢？因为这边的月亮特别好。为什么它特别好？
天阔星汉低

一叶扁舟

杨旭辉/YangXuHui
一个是天高云淡，另外，在明月湾这个地方看太湖，水面是比较开阔的。

老郑/LaoZheng
如此辽阔的星空下面，你看天河好像和湖连在一起，直接从湖流上去一样。

杨旭辉/YangXuHui
他看的景象是什么？原来天上的星星已经不在天上了，在太湖的湖底了，天阔星汉低。星汉不是高的，按照我们正常理解，所谓的星汉就是星河嘛，银河嘛！如果要往天上看抬头看，但他现在俯首来看星汉，实际上这里面写的水天一色，写的一个倒影。

老郑/LaoZheng
波寒芰荷老

杨旭辉/YangXuHui
芰荷我们作荷花。屈原在《离骚》里讲“制芰荷以为衣兮”，就说屈原穿的衣服很古怪，把荷花的花瓣串起来，做成了衣裙穿在身上。
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屈原《离骚》）

荷花

老郑/LaoZheng
舟去月始出，舟回月将沉。

杨旭辉/YangXuHui
他行船刚到明月湾的时候，月亮刚刚从水面上升起来，月出东山之上，真是东山。苏东坡讲的东山是一个泛指，现在高启在西山看明月，看远处的东山那边一轮明月升起，然后离开的时候，应该是通宵达旦了，月亮西沉的时候回去了。

老郑/LaoZheng
舟去月始出，舟回月将沉
整整一晚上，是吗？

杨旭辉/YangXuHui
对，他这里有一个时间的流逝的过程，时间流逝过程当中，兴许有很多自然的，引发的内心情感的一种感发。

老郑/LaoZheng
下来他就开始抒发这种情怀了。
莫照种种发，但照耿耿心。

杨旭辉/YangXuHui
发是头发的发。

老郑/LaoZheng
“种种”怎么讲呢？

杨旭辉/YangXuHui
种种的话，用的比较少的一个典故。在《左传》里面有所谓的“颠毛种种”。颠毛，颠就是头顶的意思，毛就是指头发。古人在《左传》里讲，君子不伤二毛，就是说头上有黑白两种头发的老人，打仗的时候就不伤害他了，所以毛是毛发。巅毛就是头上的头发。所以“种种”是一种衰老的生命的迹象，比较短，比较稀。

老郑/LaoZheng
所以叫莫照种种发，天上的月亮你不要照着我的

杨旭辉/YangXuHui
苏州人讲的”稀毛癞痢“。

老郑/LaoZheng
但照耿耿心，你要照到我内心的那种……素心。

杨旭辉/YangXuHui
就是我们讲的不忘初心。

老郑/LaoZheng
但照耿耿于心，我们经常会用到耿耿天河。

杨旭辉/YangXuHui
其实就是耿耿星汉、耿耿天河，然后引申到他内心世界的一种丰富。

老郑/LaoZheng
在这种情况下面，他就要和湖里的仙人仙女要打交道了，说了一句
把酒酹水仙，容我宿湖里。

杨旭辉/YangXuHui
把酒洒在太湖水里面，祭奠水中的神灵也好，水中的神仙也好。

星河

老郑/LaoZheng
为什么要做这个事呢？
容我宿湖里
请允许我睡在这个水里吧。这个想法好像很少会有。

杨旭辉/YangXuHui
很奇特。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就会觉得它前面，“波寒芰荷老”有屈原的那种骚意在里面，但是到这里”把酒酹水仙，容我宿湖里“，有李长吉的那种想象了，他就与神仙共眠，与神仙共舞。但是，他与神仙共眠之前，他说神仙姐姐也好，或者是龙王爷也好，我祭一杯酒给你，请允许我跟你共眠，打扰你的休息了。这个美好的景色不要你一个人独享，我也来分享一杯。

老郑/LaoZheng
宿湖里，我们可以把它想象成在水里，也可以理解成躺在船上，你不要起风起浪，不要打扰我的安眠，是吧？到最后一联就说了，醉后，喝醉了以后，失清辉，我已经睡着了，我已经感受不到那种月亮的光辉了，
西岩晓猿起
猿猴已经在山里面发出了啼叫声，早晨来了。

杨旭辉/YangXuHui
早晨的阳光起来了。时间的流逝，他通过晓猿声来打破这样的一个寂静，标志着惊醒了他。

老郑/LaoZheng
月亮居然已经没有了，太阳都出来了，我昨天晚上的所思所看所观所想，已经变成了过去的记忆。

杨旭辉/YangXuHui
他在这里面，你看明月湾的写法，它又是从哪里来的？从苏轼的《前赤壁赋》来的，杯盘狼藉，肴核既尽，这个时候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老郑/LaoZheng
为什么不知呢？

杨旭辉/YangXuHui
喝醉了嘛，所以”醉后失清辉“，他说我喝多了以后，昨天晚上的太湖的月清辉我都断片了，那么断片以后他又是怎么写出这样的好诗的呢？

老郑/LaoZheng
夏夜是无比漫长的，大概这个意思。你会觉得夏夜延伸、延伸、延伸，尤其半夜，后半夜你睡不着的时候，你听听外面的声音。你一个人在读书，在灯光下，听外面的世界，但是总归你要睡着的，你睡完了，早上起来和头天晚上的那种无比辽远深远的夏夜的记忆，当中就会缺失了一种东西。这个东西，我觉得高启在这儿写的，我觉得我和他有共同的感受。

杨旭辉/YangXuHui
我们就很期待郑老师当年写的那个诗公布出来。

老郑/LaoZheng
献丑献丑。感谢大家收听今天的节目，今天咱们读了一首好诗，跟大诗人在一起，日子过得就特别快乐。好，再见！

杨旭辉/YangXuHui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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