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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苏州 清·洪亮吉
红鹤溪山乌鹊馆，金阊自古繁华。 三分楼阁二分花。一分留隙地，随分种桑麻。 海物新奇争入市，晨餐都厌鱼虾。 等闲吴语六时哗，笙歌丛作队，脂粉泻成洼。
老郑/LaoZheng
各位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9月1号的《诗话江南》《最美苏州诗》节目。今天小学生都要开学了。
杨旭辉/YangXuHui
新的学期新的气象。
老郑/LaoZheng
祝愿所有的小朋友们学习进步，身体健康，多读诗，多感受古典文化的美好。
杨旭辉/YangXuHui
从今天开始，我们九月份也进入新的一个专题，就是苏州的风俗诗。
老郑/LaoZheng讲起来，九月份是风俗诗的一个专题，但实际上在前面的很多的诗篇里面，我们都已经讲到过风俗。
杨旭辉/YangXuHui
我们讲风俗和山水和名胜和自然景观，包括美食，有的时候是完全水乳交融在一起的，比较集中的在这个月讲风俗。
民俗插画
老郑/LaoZheng
我们今天要接触的是清朝的一个大诗人，洪亮吉。以前节目里面说到过一个著名的常州诗人黄景仁。黄景仁很多朋友都知道，洪亮吉是和黄景仁齐名的这么一个诗人。
杨旭辉/YangXuHui
他跟黄景仁是同时代的一批才子，他们居住的地方也很近。在常州城里面曾经有一条非常短的小河叫白云溪，现在非常遗憾的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在城市规划建设的过程当中把白云溪填掉了。所以我说，这条白云溪填掉了，其实把常州的文脉就逐渐淹没掉了。
白云溪只有500米长，但是500米长的这条白云溪上可是云集了常州历史文化史上最重要的学者、诗人，还有历史学家，他们都在白云溪两岸比邻而居。我曾经画过一个人文居住地图，反映出明清时代的几乎常州所有的状元基本上靠近白云溪住着。
洪亮吉是生活在乾隆时期的一个著名的诗人，也是一个学者，在乾隆时期，我们可以历数出这样的一些很重要的名人，都在白云溪边上，而且都是做邻居的：黄景仁、赵翼、洪亮吉，还有孙星衍。这些人都是非常好的朋友，这些人经常在一起进行学术的切磋，也进行诗歌的创作。乾隆年代有所谓的“毗陵七子”之说，“毗陵七子”就包括刚才讲的黄景仁、赵翼、洪亮吉、孙星衍、吕星垣、还有徐书受等这样七位才子。
洪亮吉
老郑/LaoZheng
毗陵是常州的古称。刚才杨老师讲，在一条短短的白云溪的两岸，在几乎同时代，出现了如此多的杰出的人物。
杨旭辉/YangXuHui
后来龚自珍对乾隆时期的白云溪常州士人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天下士人有部落，这个部落最密集的就是位于大常州。
天下名士有部落，东南无与常匹俦。龚自珍
（《常州高才篇》）
龚自珍
老郑/LaoZheng
天才常常是一船一船来的，最后是从白云溪上岸了。我们今天来读洪亮吉写的这首关于苏州的诗。在清代的时候，苏州府、常州府是两个府，都是江南的繁盛之地。阊门一带是苏州最繁华的地方。
红鹤溪山乌鹊馆，金阊自古繁华。三分楼阁二分花。一分留隙地，随分种桑麻。
杨旭辉/YangXuHui
乌鹊馆是苏州的一个历史地名，应该在古城里面。我们今天还有一座乌鹊桥，乌鹊桥就是因为乌鹊馆而得名。
老郑/LaoZheng
乌鹊桥前就是平桥直街，据传说那就是吴王子城王宫的正门前面，十全街和平桥直街交界那个路口，有过一个园馆叫乌鹊馆，这是苏州的一个名胜。
红鹤溪山乌鹊馆
苏州有一个名称叫鹤市。
乌鹊桥
杨旭辉/YangXuHui
鹤市跟吴王的女儿有关系，吴王的女儿去世以后，苏州老百姓也是很感念他，在出殡送葬的时候有“鹤舞于市”这样的一个神奇的现象发生，所以鹤也是寄托了对吴王女儿的一种很美好的纪念。
老郑/LaoZheng
红鹤溪山乌鹊馆，金阊自古繁华。
这首词的标题叫《苏州》，这里的金阊指代的就是苏州，不是说仅仅是金门、阊门那一带。
杨旭辉/YangXuHui
康乾盛世的时候，在整个苏州最繁华的城门阊门、金门一带。可以在文学作品或者历史文献当中得到一种印证。比如说，在乾隆二十年前后开始创作的《红楼梦》，开篇就讲，阊门外“最是红尘间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洪亮吉也是在乾隆二十年前后在诗坛崭露头角，应该说这是一个跟小说和诗歌在文本上找到一个印证的地方。以金阊作为代表来描写苏州的整个繁华富庶，我们在绘画史上也可以找到一个文献，就是徐扬的《姑苏繁华图》。在《姑苏繁华图》里面，阊门和金门一带商贾的林立，还有经济贸易的繁华，也得到了很形象的一种再现。
《姑苏繁华图》阊门段
老郑/LaoZheng
如何繁华呢？
三分楼阁二分花。一分留隙地，随分种桑麻。
杨旭辉/YangXuHui
苏州人在城里面，既有一种实用性的布局，也有一种苏式的生活美学的追求。有很多地是建了楼阁，而楼阁边上会有很多的芳草、鲜花、绿植的一种分布。除了这样的一种美学的生活之外，还有一种实用的功能，还要留一份空地，这种空地来干什么？要种桑麻。
芳草鲜花
老郑/LaoZheng
这里面的“三分楼阁二分花、一分留隙地”，这样的三分、二分、一分的表达方式，在中国古代的诗歌传统上，有很多的诗人用过这种手法。
杨旭辉/YangXuHui
没有必要精准用数学来计算这种三分、二分的写法，我印象当中比较早的是唐代的诗人徐凝有这样的一个《忆扬州》，这样写：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忆扬州
唐·徐凝
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觉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并不是说天下有60%的美景都在扬州，只是说扬州的月色，尤其到了晚上它特别的繁华，特别的唯美。
苏东坡后来在《水龙吟》这首词当中，和章楶的杨花词也非常经典，也是三分、二分、一分的这样的一种概括。
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宋·苏轼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这首和作的艺术成就远远超过了原唱，这也是在诗词唱和当中不多见的。
月色
老郑/LaoZheng
我们来读下去：
海物新奇争入市，晨餐都厌鱼虾。
等闲吴语六时哗，笙歌丛作队，脂粉泻成洼。
海里的水产，海鱼、海鲜、海虾这些东西。
杨旭辉/YangXuHui
很多新奇的东西，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一些新东西。
老郑/LaoZheng
都会出现在苏州人的餐桌上面，在早晨的时候，这个“厌”不是厌恶、厌烦的厌，是表明充足、多的意思。
杨旭辉/YangXuHui
是一个通假字了，厌下面一个食物的食，这个“餍”就是满足的意思。
海产
老郑/LaoZheng
等闲吴语六时哗
时时刻刻都有市声喧闹在耳边，说的是吴侬软语。这里有个“六时”，今天我们是二十四小时，古代是十二时辰。这个六时是指什么呢？六时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白天六时、晚上六时。六时常常是指白天。还有一种说法是说六时来自于佛家对于时间的划分。
杨旭辉/YangXuHui
洪亮吉可能更多是指前一种理解，白天的时候，人声鼎沸的时候，开口闭口都是是吴语，整个苏州城里是充盈着吴侬软语的一种柔美之声。
常州话也是吴语，但是常州话的吴语和苏州话的吴语在语音语调上相比，就显得更硬一些，没有像苏州话那么软糯。
老郑/LaoZheng
我记得以前听滑稽戏，看滑稽戏演出，经常会用的一些语言，典型的，无锡话、常州话、上海话、扬州话，还有绍兴话、宁波话。
杨旭辉/YangXuHui
常熟话。
老郑/LaoZheng
但是像杭州话就用的不太多对，也很有意思。在我们江南人听起来，常州话无锡话苏州话区别是非常大的，但是北方人听起来都差不多。
杨旭辉/YangXuHui
到外地出差，特别到上海去，上海人听说你是苏州人，苏州人讲话比我们上海话讲的好听，更软糯。吴语区的人对吴语区各个次方言区的这种差异还是非常敏感。
老郑/LaoZheng
无锡话它就很有特点，无锡人把转弯叫弯转，把月亮叫做亮月。
杨旭辉/YangXuHui
吴语的不同的次方言区里面，它的尾音其实非常有意思。无锡人讲的时候，最后都会是什么多；我们苏州话是的勒；常州话道哉，它就显得很硬。
吴语区
老郑/LaoZheng
洪亮吉，他本是常州人，他到苏州来，会对苏州话也有一些敏感。我们对一个事物的注意常常来自于差异，一天到晚生活在苏州的苏州人，对苏州话肯定就没有什么，天经地义，司空见惯。如果我们去了无锡，去了常州，我们耳朵里听常州人这么说话，无锡人这么说话……所以这首词里提到“等闲吴语六时哗”。
杨旭辉/YangXuHui
这种吴语不仅仅是一般的日常的交流，而且还有用吴语来做演唱，成群结队的，结伴来，用苏州话来演唱各种的小曲、笙歌。
老郑/LaoZheng
成群结伴的在那唱。这种唱不仅仅可能是大户人家唱，说不定就是一些普通的市民家庭，他们也会在某些场合来欣赏。
评弹
杨旭辉/YangXuHui
古时候会有勾栏瓦肆，会有昆曲的演唱，会有评弹的演唱等等，这是在传统社会当中。三十年前，我刚到苏州的时候，我对一个场景印象非常深。在老街巷当中，在老宅当中，老人躺在躺椅上、躺在竹榻上，放一个半导体收音机……
老郑/LaoZheng
在放着，叮铃铛铛咚。
杨旭辉/YangXuHui
这种听觉的感受比视觉的感受更敏感，体会更深刻。
老郑/LaoZheng
我们到北京去，尤其像冬天或者那种晴朗的早晨，会有一大群的鸽子从蓝天飞过，飞过前门啊飞过故宫啊，飞过旧时宫阙。在我们苏州你不太容易听到鸽哨，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自己的市声。
一大群的鸽子从蓝天飞过
杨旭辉/YangXuHui
这种繁华的笙箫歌吹结束以后，那就会出现最后的一种很特别的景象，景象叫“脂粉泻成洼”。很厚的水，就会积成一个水洼。是一种富贵繁华的写照，让我想到了一个很经典的文学的作品，就是杜牧的《阿房宫赋》。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写那种歌唱热闹喧哗的。渭流涨腻，弃脂水也——渭河水涨了，涨起来水有很腻厚的这种感觉，为什么？宫人卸妆以后的，流淌在外面的脂水。
宫女梳妆
老郑/LaoZheng
在明朝，听到人说到江南，说到苏州，我就会对这个城市会有一种想象，是吧？我会把很多东西投射进去。
杨旭辉/YangXuHui
投射进去的一个依据是什么？其实就是很多的经典的诗词。晨餐都厌鱼虾，首先我们会想到苏州紧邻太湖，太湖的水产是非常丰富，可以吃到太湖的鱼虾。除了太湖的淡水鱼虾之外，还可以吃到新奇的海物。
为什么苏州会吃到新奇的海物？跟苏州便利的海上交通运输是有关系的。太仓的浏河港一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长江下游入海口的一个海港。直到今天，太仓的浏河镇都是江苏南部最大的一个海产品的集散地。苏州的很多资深的吃货非常懂这个道理，你要吃最新鲜的海货，就到浏河去吃，又便宜又新鲜。我也经常会开着车到浏河去吃海鲜。
洪亮吉生活在乾隆时期，康乾时期的人，尤其是东南沿海地区的人，对海产品的这种喜好是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和台北故宫博物院，天各一方，有一套画册叫《海错图》，是康熙年间绘的一本彩色图书，其中有三册是在北京故宫博物院，还有一册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这四本书我曾经都看过，对每一种海产品进行了非常细致的研究。海中的动物的生活习性，另外还有这种海鲜是怎么烹制最好的，而且它分有鱼类、贝类，它有非常严格的分类。
洪亮吉到了苏州以后，发现苏州吃到很多自己以前在常州或者在其他地方没有吃到的新奇的海产品。从这里面也可以看出来，在清代中叶的时候，苏州的海上贸易还是非常的发达的。
《海错图》中的插画
老郑/LaoZheng
对苏州这个城市的人来讲，我在宴客的时候，如果我能够提供一种新奇的、独特口味的食品，我会在这个圈子里很有面子。
杨旭辉/YangXuHui
在晚明的小说《金瓶梅》里面就写到了很多江南的富商家、富豪家里面，大量的享用新奇的海鲜、海产品。
图片
老郑/LaoZheng
这本《海错图》，这两年，我相信很多朋友在微博上都关注过一个叫无穷小亮的人，他的很多图片做成了表情包，流传很广，是《博物杂志》原来专门维护微博的。他曾经在他的号上连载介绍聂璜的《海错图》，对《海错图》有很多的评论。他是用现代的生物学的知识去重新解读古代的《海错图》，所以很有趣味。
感谢大家收听9月1号的《诗话江南》、《最美苏州诗》节目，明天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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